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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恩】厌食症11-12

他记得上一个和吉尔伽美什一起度过的新年,金光闪闪的陛下虽然不喜欢自己与现代社会脱节,整天躲在古老的“遗迹”里,但他对人类的节日和热闹也没有多余的热情,新年对于他们来说始终都很遥远,那只是人类用来与过去的300多个日子告别的狂欢,恩奇都不太明白告别有什么值得狂欢的,他活了不知道多少个300天,但他每天都在许愿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300天实在是太短暂了,好像他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吉尔伽美什就长大了。


“你又长大一岁啦。”恩奇都没有回头,他的眼睛开始微微泛起金色。


可惜那层浅浅的金色并未透过漆黑的夜色,拉扯成一条线状瞳孔也并未给予他多余的视野,窗外的森林里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忍着没有摇头或者叹气,只心情复杂地抖了抖眉毛,又悄悄卸下了那层虚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超自然力量,缄默着,不愿打破如今这份易碎的平淡。


吉尔伽美什“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恩奇都也很无奈,他在玻璃窗的反射光中看见吉尔伽美什盯在自己身后的视线被他强硬地扭开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同样刺痛了他。


最近他们之间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他其实很不舒服,如果能吵上一架,或者直接撸起袖子互殴个痛快那样也很不错,可惜他们之间连打架都开始束手束脚,他想并非是因为吉尔伽美什把他当做了纸糊的脆弱玩偶,他想大约吉尔伽美什也是很不舒服的,但是这架怎么都打不起来。


非常可惜,谁叫他们都没有做错。


恩奇都装腔作势地又伸起了懒腰,他刚想说点什么轻松的话题转移这糟糕透了的气氛就被温热的手掌扣住了脑袋,揉了好几遍。


笨蛋吸血鬼弯起嘴巴嘻嘻直笑,他小巧的尖牙从唇下露出来,翘起来非常锐利,但吉尔伽美什知道,他口中的利齿已经失去作用很久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捏住了恩奇都的下颚,笨蛋吸血鬼可能觉得他想要一个亲亲,吧唧一口亲了亲独裁者先生的鼻尖,吉尔伽美什却仍然没有松开手。他摩挲着恩奇都千年如一日的瘦削皮肤,轻轻捏着他两侧颌骨逼迫他微微张开嘴巴,将那两颗尖锐的牙齿完全暴露出来。


就是这张嘴,这对獠牙,整天喊着咬人,却又什么都难以下咽。


如果抚摸上去,他的牙齿一定能立刻划破自己的皮肤,血液会顺着手指滑下,落在恩奇都泛白的唇上,把他染成属于自己的色彩,他的嘴唇会红得很好看,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会延长至无限。


吉尔伽美什轻轻笑了一声,慢慢移开自己放在恩奇都小小尖牙旁边的拇指,转而捏了捏他的脸。


恩奇都抽他自己的那一巴掌早就找不到痕迹了,可他疯了一样进食、撕碎那些入侵者、狠狠撞击墙壁的模样都历历在目,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他推开自己时传来的重击力度永远相同这一点。


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老房子的大门是隔绝恩奇都和危险的屏障,当他长大后,恩奇都自己就成为了那道怎么也迈不过去的屏障,他永远被那片期待融化的雪推向温暖柔软的毛毯,而那片雪却又不停喊着冷,留在冰天雪地的森林中等待着有朝一日太阳能将自己焚烧。


这片雪想要的是跳动的心脏,温暖的掌心,和能烧死自己的太阳。


吉尔伽美什抚摸着恩奇都终日喋喋不休的嘴巴,一股恼怒的火气冲上了头,恩奇都不该是吸血鬼,他该是随处可见的毒蛇,他的尖牙里也不是用来咬人的,应当是储存着什么毒素,那毒素会在他清醒的每一秒释放,填满了自己呼吸的所有空气,才会如此惹人厌烦。


“吉尔?”恩奇都眨巴眨巴眼睛随便森林里的国王陛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他听得到吉尔伽美什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但是他搞不懂为什么陛下又生气了。


吉尔伽美什掐着他的脸捏出了一个红红的印子,一边一个,非常对称,恩奇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他们的脑电波已经很久没有对上了,只好摸摸自己的脸,委屈巴巴地看自己的人类监管者。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找不到治疗厌食症的方法吗?恩奇都想。


那也没有办法呀,毕竟他活了这么久也没听过有那个吸血鬼得过厌食症。


恩奇都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哄他开心,忽然灵机一动,抓住自己帽子前面晃来晃去的两颗毛球说:“我们去镇子上过新年吧!”


12


“唔嗷!怎么成这样了!”恩奇都扒着一颗大树高声喊道。


他被冬天的冷风冻得发抖,被两只小蝙蝠裹成了粽子,他们俩骂骂咧咧地痛斥主人浪费涮涮锅又突发奇想要出门的清奇脑回路,一系列操作给他们增加了许多工作量,但在恩奇都手一挥把那盆火锅都赏给了他们后,两只小蝙蝠高兴地又替主人找出了很多小动物帽子。


所以恩奇都被扣上了一顶白色的垂耳兔帽子,厚厚的羽绒服和一双用熏香烘过的靴子。他着实觉得有些夸张,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又被自己忠实的仆人围了一圈羊驼图案的围巾。


他裹得厚厚的,跟着吉尔伽美什一起,一步一步往森林外面走,他脑袋里面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以前,白色的塔楼和很多谷仓,可等到他从漆黑一片的森林里走出去才发现,小镇早就已经变了样。


商店、集市、剧院、医疗一应俱全,人们早已不再像他记忆中那样,还过着贫穷的简单生活,他们在城镇中心拉了几条巨大的灯串,无数大小不一的星星从灯串上垂下来,又被行人推开,挂在那里摇摇晃晃。


坑坑洼洼的道路被修缮成了平坦的泊油路,恩奇都站在那里,已经看不到记忆力的蓝莓树,和那家简陋的,卖钢笔的小店了,小镇划出了一个停车的区域,恩奇都知道那些车子,每次西杜丽来的时候都会开着不同的车来,那是一种现代人类的交通工具,大约就和马匹差不多,可是,可是……


“发生什么了?”恩奇都瞪大了眼睛。


“只有你觉得他们还在种蓝莓。”吉尔伽美什轻哼道。


笨蛋吸血鬼跟着他养大的监管者往镇子中心走,或许是因为两人姣好的容颜,兜售着美味小食的姑娘们总是粘过来向他们热情推销自家的特色,恩奇都惊讶于这些人的热情,只能高高兴兴地婉拒她们,并努力按下腹中那看到食物就下意识反胃的抽搐感觉,他每说一句不饿就要摸摸自己难受的胃部,随着次数的增多,吉尔伽美什的视线就越来越难以无视。


最终连恩奇都自己都受不了,胡乱找了一条路钻过去,误打误撞跑进了挂着星星的广场区域。他舒了一口气,干脆扯掉脖子上的围巾,抓在手上把玩起来。


广场和集市上的热情并不相同,几个穿着玩偶服的卡通人物正在广场中央随着乐器演奏笨拙跳舞,旁边拿着大号波板糖的小孩因为给它们拍手弄掉了手里的糖果正在大声哭泣,某一家生意非常火爆的零食铺炸了一个灯泡,客人们都吓了一跳。


恩奇都站在广场边缘的地方搓搓自己的手,他把围巾绕在手上,一转身,垂在帽子旁边的两只长耳朵差点打到吉尔伽美什的下巴,他嘿嘿一笑,把吉尔伽美什的手也绕进自己的围巾里,拉着他去撞那些大小不一的星星灯。


他兴奋得不得了,像是几百年没有出门感受新鲜的东西,拽着吉尔伽美什去看气球表演和射击游戏,一应获得的零食都被他兑换成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又像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王,听孩子们围着他叫几声哥哥就把糖果全都送了出去。


在新年钟声敲响的十五分钟前,他终于拖着吉尔伽美什不情不愿坐进了镇上新装修好的大剧院,里面的话剧已经快要结束了,售票处的小伙子给他们打了五折票价,却被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金发男子用一张黑色的卡糊了脸。


恩奇都重新裹好了围巾,好让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一直绑在一起,独裁者先生不想绑这种幼稚的垃圾东西,但恩奇都拽着他手的力气似乎比平常大了几分,瞬间的些许犹豫让金光闪闪的陛下输掉了这一局。


售票处的小伙子告诉他们这部戏讲的是一位爱上吸血鬼的女性的故事,恩奇都有些惊讶,问剧院为什么会在新年的时候安排一出这样的表演,售票处的小伙子耸耸肩,说大家现在都喜欢这样的。


恩奇都十分不理解。


他们在剧院里落座时,恩奇都奇怪的往楼下看了好几次,他扶着贵宾席的金色扶手,指着下层最前排的位置问身边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坐在那里呢?”

  

  吉尔伽美什回答他:“我不喜欢。”


恩奇都点头,觉得这个理由简单且容易接受,他说:“噢,好的,陛下。”


现在舞台上应该是演到快结束的部分了,面妆夸张的女演员拼了命的流泪,祈求自己的爱人带自己一起离开,她的爱人不愿她受伤,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她,男演员悲伤的喊着:“不,你是属于光明的。”


女性演员哀伤哭泣着,央求她的爱人将自己同化,也变成吸血鬼与他长相厮守,接着,男性演员饰演的吸血鬼与他的爱人在雨中跳了一支舞,他们抚摸彼此的脸颊,在阴森森的月光下,那名美丽的女子优雅转身,在舞台的中央翩然起舞,与她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他们跳的那支舞很好看,剧院里的氛围感也很好,恩奇都注意到下层有些女孩子在偷偷抹眼泪,等到台上优美的音乐响起,男演员亲吻了女演员,他抚摸了她美丽的脖颈,随后轻轻地笑了,男演员倒在了地上,被巨大的太阳照耀着,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亲爱的,亲爱的,我愿违背自己的天性去爱你。”


随后女演员独自跳了一段曾与爱人跳过的双人舞,从高楼上纵身一跃。


话剧到这里就结束了,台下掌声雷动,台上演员谢幕。


恩奇都顶着一脑袋的问号陷入了沉思,吉尔伽美什弹他的脑袋问他在想什么,笨蛋吸血鬼迷茫地看着他说:“还是没看懂为什么新年要演个找死的故事。”


“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找死。”吉尔伽美什说。


“哇,你嘴巴好毒。”恩奇都装模作样地抖了两下,趁机捏捏吉尔伽美什和自己裹在一起的手指。


新年的钟声还有五分钟就会被敲响,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欢度节庆的居民,恩奇都想,这简直就是吸血鬼的自助餐厅。


站在剧院最高的那层台阶上能远远看到广场,人太多,又太吵,恩奇都屏蔽了那些声音,只留下冬天的晚风和吉尔伽美什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


镇子的变化太大了,恩奇都对这里的记忆还停留在荒无人烟和冷僻这两个关键词上,在他的印象中,过去的夜晚是黑黢黢的,是阴冷恶臭的,夜晚是没有半点声音永远不断蚕食自我的孤寂,可眼前的夜晚是灯若星火的灿烂,那些人工制造的小巧光明散发着圆形光斑,那些烟花和灯火,那些演奏着乐器唱着歌谣的人们,他们跳起舞的步伐,还有集市里香料的气味。


那些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是他认为最奢侈的……


  “人间。”恩奇都嘀咕起来。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年轻人从剧院里走出来,一边讨论话剧的精彩剧情一边对男女主角的绝美长相赞不绝口,说到激动的地方,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蹦了好一会儿,仿佛吸血鬼这个禁忌隐秘的话题是什么值得赞颂的东西。


“人类确实变了很多。”恩奇都还在捏吉尔伽美什的手指,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想必是因为并没有真正见过吸血鬼的缘故。”


他很少这样讲话,吉尔伽美什按住他乱动的手指道:“人类向来擅于创造和想象。”


恩奇都轻笑着勾住独裁者先生的手指不让他压制自己,他高兴地说:“从好的角度来看,吸血鬼对人类的威胁变小了,但可惜的是,他们已经遗忘了恐惧,也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不然又怎么会出现,‘我愿违背我的天性去爱你’这样可笑的句子。”他耸耸肩膀,歪着脑袋去看身边的独裁者先生,用一种久违了的强硬态度询问:“你相信天性能够被违背吗?”


吉尔伽美什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讨论毫无意义,他已经无视了缠在自己手上的羊驼围巾,拉着恩奇都往剧场的台阶下面走,他的声音很轻,差一点就要被淹没在吵杂的人群中,他说:“如果吸血是吸血鬼的天性,你倒是已经违背得相当出色了。”


恩奇都被他噎了一下,他轻咳了两声企图挽回自己的颜面,继续说:“吸血鬼就算不吸血也能存在很久很久,但不管存在多久,吸血鬼的心脏也不会再跳动了,这要怎么违背呢?”


周围有些同他们一样看了话剧的人以为他们在讨论的是剧情,纷纷摇头评价了一句“不解风情”后还要窃窃私语,恩奇都懒得理会他们,在人类天性那一栏又填上了“傲慢”一词,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吉尔伽美什也应当是傲慢的人,关于这一点,被他的黑卡糊了脸的售票员应该深有感受。

“夸张而已。”吉尔伽美什评价道。


“夸张?”他一下有点跟不上这似乎有些跳跃的思路。


独裁者先生把他带到了原先的广场处,在最后一分钟的音乐表演里,恩奇都看到了许多不同面庞上洋溢的笑容,他们看上去都太高兴了,那些沉寂了一整年的热情似乎都在今夜被点燃了一般,让整个冬天都燃起火焰。


“基于想象的悲喜爱情故事在人类历史上数不胜数。”吉尔伽美什拽着恩奇都的垂耳兔帽子,把他露在帽子外面的长发都塞回了外套里,他的心跳很平稳,声音也无甚起伏,他说:“时间,生命,力量,人类的生命如此有限,所以永恒二字才具备了强大的吸引力。”


“正因得不到,才最想要。”他在最后的倒数声中扣住了身边这只笨蛋吸血鬼的手指,而恩奇都也扣住了他的。


恩奇都真想数数他刚刚说了多少个字,这可能是心情不佳的吉尔伽美什在最近和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了,他凑到陛下身边和他肩膀挤着肩膀,高高兴兴地蹭了蹭脑袋,刚刚被戴好的帽子又被他蹭掉了,吉尔伽美什“啧”了一声,给了他一记脑瓜崩。


恩奇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情不愿地把帽子拉扯回去,深深呼吸了一口冬天冰冷的空气,他靠着吉尔伽美什的肩膀慢吞吞地说:“那不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一样呀,大家都想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他被吉尔伽美什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神,若不是清楚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他真要以为刚刚自己心跳漏拍了。


“什么?”恩奇都傻傻地问。


没想到吉尔伽美什却沉下了神色,耐着性子又字字清晰地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这声问询不同往日,不是独裁者先生强迫自己吃饭时的命令,也不是嘲笑,更没有趾高气昂的压迫,恩奇都只觉得他的心情还是没能好起来,那声音听着,竟有些不像他。


吉尔伽美什怎么会不像吉尔伽美什呢?


他也会有这样的口吻和语气吗?


就像一种隐隐压抑住的愠怒,又像是包含了一种别样的期待。


恩奇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又捏了捏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希望他明白这是一种悄悄的示好,他回答道:“我想要你变矮一点,这样我就能把你塞回怀里,而不是一直被你抱。”


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任何可信度,独裁者先生捏着他的手用力挤压了一下,笨蛋吸血鬼被捏痛了,他嗷嗷直叫,又气到跺脚,大声投降道:“我也不知道!”


“想要的太多总觉得很贪心,不要捏这么用力!”他反抗性的甩了甩手,却又不舍得真的将吉尔伽美什的手甩开,鼓着脸学着家里两只小蝙蝠不高兴的样子说:“干嘛这样,我都已经活过一次啦。”


恩奇都没发现这话在吉尔伽美什听来就好像在说“我想活,但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一样,还垮着脸自暴自弃般从嘴巴里发射机关枪子弹:“我想给你些什么,我觉得永恒没什么好,但是除此之外我又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们可能会吵架,在人类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里吵架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他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就要憋不住了,恩奇都不想跟他牵手了,他突然很想甩掉吉尔伽美什的手告诉独裁者先生:我不想过什么珍惜当下的日子,也不想去计较死亡是不是让生命更具意义,只想在你的脖子上狠狠咬两个洞,让你过上很久很久不能晒太阳的日子,想抹掉你身上时间的痕迹,想让你慢点长大,想让分别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更晚一点。


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稍稍抬起手,却立刻被羊驼围巾里裹住的另一只手抓住了。


“越说越混乱。”吉尔伽美什感觉自己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恩奇都轻轻踢了他一脚,道:“我说不知道嘛。”


他们可以像以前那样,换一个话题,或者假装不知道恩奇都在表达什么,笨蛋吸血鬼已经想好了,下一个话题就说说为什么小蝙蝠总喜欢给他购置白色系的衣服,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再放任他。


“即使愚蠢,无知,人类的创造力依然为他们带来了进步,正因短暂有限,穷尽一生燃放的才最绚烂。”他被冷风吹哑的嗓音飘进恩奇都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把重重的铁锤,将一些尖刺钉在了那里。


但吉尔伽美什又说:“身在其中却不知珍贵其意也是一种傲慢。”


恩奇都当他还在评价那些人类,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傲慢是人类的天性。”


吉尔伽美什笑了他一声:“我在说你,恩奇都,你已拥有了很多。”


“嗯?”恩奇都睁大了眼睛。


“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却仍然存在的生命要如何界定生死?”独裁者先生拽着这只笨蛋吸血鬼的手,人群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倒计时,只要再过五秒钟,新的一年就要来到。


“不知道呢,超自然生物总是有另一套标准的吧。”恩奇都拒绝去想这么复杂的东西。


5、4、3、2、1


“嗯。”吉尔伽美什轻轻回答。


烟火在天空中绽放,伴随着轰隆的声响炸开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灿烂星河,人间花火。摊贩们和客人们都举杯庆贺,他们在欢声笑语中彼此祝福着来年诸事顺遂,满面春风,看起来幸福得要命。

  

  但夜色冰冷如旧,恩奇都抬头,只觉得那每一朵美丽的花朵,都如同白骨蜘蛛编织出的巨大网格,他从那些密密麻麻缠绕着的蛛网中拖出了一段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一些他本以为早已遗忘的东西,他想起来,然后他悄悄对自己说:“我好像就是这一天死去的。”

  

在千年前的时光,在寒冷刺骨的雪夜,在新年的第一声钟鸣。


他成了一片渴望融化的雪。


恩奇都忽然想起之前弄掉了糖果的小孩,他现在应该已经走了,而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大号波板糖还在原地,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脏兮兮的,七零八碎的躺在地上。


在新年的钟声中,整个灯火通明的广场人声鼎沸,他本以为吉尔伽美什应该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正打算侧过身去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却忽然被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拽了过去。


“既已存在,是什么都不重要。”吉尔伽美什的气息和声音都缠绕在了他身上。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台专门搜收那些气息的吸尘器,真奇怪,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就让自己早已停止运转的所有器官在那一瞬间都好像要复活一样,恩奇都甚至能幻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是生是死,当然由你自己决定,蠢货。”


吉尔伽美什的大衣外套没有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柔软,可他的胸膛之下有最炙热的东西在跳动,他声音好大,很吵,吉尔伽美什说话的声音有这么大吗?


恩奇都抿了抿唇,闭上眼睛扎在这个冬夜的怀抱中,他从头到脚都被那种熟悉的气息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壳,仿佛拥抱了一整个世界,只要呆在这里,他就可以无所畏惧。


在他想象中,始终存在一个苍老的吉尔伽美什形象,空洞错误的时间概念让他每天都恐惧着那样的国王陛下,他眼角的皱纹和萎缩的肌肉都代表着死别一天天更加靠近,自那以后,吉尔伽美什身体的每一处变化都令他心惊胆战。


可突然,他脑子里的蛛网都被清扫干净了,正如那个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样,记忆中最冰冷的新年夜忽然就成了灰黑色的扬尘,当那些尘土都被擦拭干净后,他千年记忆中那最鲜明的那一处有了漫天烟火的声响。


是生是死,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是什么都不重要,是什么你都可以自己决定。


恩奇都安安静静地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


吉尔伽美什的气息覆盖在他身上,像是要把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答案都灌进他的帽子里、衣服里、头发上,塞进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中去,恩奇都隐约意识到那渗透进自己所有呼吸里的答案写着怎样的笔画和形状,他却不知如何形容才足够。


他闷在独裁者先生的怀抱里,听他轻轻笑了出来,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飘散:“所以,你要说点什么呢?”


恩奇都下意识想回答他:想问你能不能让我咬一口,因为你闻起来真的很香。却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噗嗤一下哈哈了两声,回答道:“我说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响撞在了他轻飘飘的灵魂上。

是色彩斑驳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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